到西藏去,觅一片高天厚土
到西藏去,觅一片高天厚土
6月下旬,珠海电视台《天下珠海诗意浓》栏目携手珠海市摄影家协会一行十一人,由著名西部摄影家王建军带队前往西部采风,全程历时22天。
当飞机徐徐滑落在西藏贡嘎机场时,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踏出舷梯的刹那,炽烈的阳光迷眩了我的双眼,仰望着蓝得几近透明的天空,才相信自己终于真真实实地踏上了这块曾经在梦中百转千回的神秘高原圣地。
一身牛仔打扮的王建军老师率领越野车队如约在机场等候,寒喧过后,便将各自的行李和器材搬上车。
越野车缓缓驶出贡嘎机场,沿着雅鲁藏布江驶向拉萨市区,走出了深山峡谷的雅鲁藏布江似乎消停了脾气,已没有了传说中奔腾咆哮的气势,在阳光下静静地流淌着。贫瘠如刀刻一般的山脉与江水蜿蜒并行,在蓝天白云下显现出一种高原特有的苍凉之美。
在八廓街漫步时光
回到下榻的宾馆,王老师叮嘱我们不要外出走动好好休息,避免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
下午5点多,预期的高原反应没有出现。大伙无法拒绝窗外的蓝天白云,把王老师的告诫抛在脑后,纷纷拿起相机走上街头。
走在八廓街那条名闻瑕尔的转经道上,才深切体会到拉萨为什么被称之为日光城,已是傍晚6点多烈日依旧当空,火辣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穿透身上的衣物,将肌肤烤得灼热。
八廓街是藏语“帕廓”的音译,意思是围绕大昭寺的街道。千百年来,川流不息的朝圣者踏着这条由手工打磨的石块铺成的街道,用自己的脚步围绕大昭寺丈量着八廓街,丈量着接近神灵的往生之路,深深浅浅的足迹在历经千年的沧桑轮回终于踏出了一条名闻中外的朝圣之路。
穿梭在八廓街的小巷里,时光仿佛是停滞的。浓浓的酥油茶香在空气中似乎已弥漫经年,喇嘛身着红袍在白色的藏式小楼下经过,转过街角便不见影踪,让人恍惚那掠过街角的衣袂只是一只前世匆匆飞过的蝴蝶。藏族老阿妈神态安祥地坐在门前,手里的转经筒在阳光下一下一下地转动着,发出吱呀的声响,或许千年之前也是这般情景吧。从三五成群的藏狗身边穿过,它们不惊不诧,在阳光下悠闲度步,毫不惊扰过往的行人。
走入主街,琳琅满目的藏族工艺品摆满了街头巷尾,还有来自印度、尼泊尔和内地的。以顺时针的方向随着转经的人流缓慢行进,看着来自不同国度的游客用不同的语言指手划脚地讨价还价,非常有趣。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更多的是手持转经筒的藏民,他们目光澄静,跟随着转经的队伍缓缓前进,仿佛游离于八廓街的喧嚣繁华之外。虔诚的灵魂在一条极为世俗的街道上追逐着世代相传的信仰,物质的诱惑和精神的追求奇异地纠结在一起,构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走近大昭寺,我的视线便牢牢地落在了那些磕等身长头的朝拜者身上。这些千里跋涉而来的藏民衣衫褴褛,满脸风尘,目光中却流露出无比的满足。他们目不斜视,双手合十高举过头,站起来再趴下,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千年不变的动作,向着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神灵祈求来世的光明。无从得知他们是从哪里出发来到圣城拉萨,却可以想象这一路上的风霜雪雨。抚摸着那些被朝拜者摩擦出等身石槽的大石板,心下默想在绵长的岁月里究竟匍匐过多少虔诚的灵魂,才会有今日的模样。
随着朝拜的藏民走进大昭寺,酥油和藏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弥漫着整个大殿,殿内光线昏暗,墙上绘满了大幅的壁画。沿着狭窄的壁画回廊慢慢走过,轻易可以嗅出岁月的气息。壁画由色彩浓烈的红珊瑚、绿松石等天然矿物作为原料,但历经时光的磨损已经灰黑败落,只在隐约间透露着原有的艳丽。流畅而富于质感的线条,让人产生想伸手触摸的冲动。从壁画上可以看到《文成公主进藏图》和《大昭寺建寺图》,传说中的故事如画卷般一一铺陈,藏民族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延续流传了千年前的古老往事。
走出大昭寺已是日落时分,广场上的经幡在天空下猎猎飘荡,夕阳透过寺庙的金顶折射在脸上,整个广场氤氲在一片袅袅桑烟之中。看着不同肤色的人群在一片烟雾中来回穿行,忽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不知今昔何昔。
回到酒店,王老师的话应验了,其中几个队员因高原反应头痛欲裂,难受得连饭都吃不下。一时间,红景天、高原宁全都派上了用场。
行走后藏
出了康马检查站,开始进入颠簸的砂石路,当越野车拐过一个山口,一抹惊艳的湛蓝蓦然浮现在荒原之上,名不经传的多庆错就这样措手不及地闯进了我们的视野。许是季节的原因,多庆错的湖水已有些干涸,但却丝毫不妨碍它惊人的美丽。狭长的湖泊安安静静地躺卧在喜马拉雅连绵起伏的雪山之下,湖水幽蓝深遂,在空旷寂静的荒原上遗世独立,忧伤沉静得如同埋藏着一段无法诉说的千年往事。还没来得及领略圣湖的美丽,这个出尘脱俗的高原湖泊就毫不犹豫地征服了我们的心。高原上只有寂寞的风声掠过,我不敢大声呼吸,仿佛稍有动静就会打破这亘古沉寂的静谧。
夜幕降临了,厚重的云层渐渐遮盖住落日,此时的多庆错也掩起了绝世容颜,唯有卓姆拉日雪山仍如守护神般屹立身旁亘古不变地闪耀着晶莹的光芒。当我们正在酸不溜湫的慨叹为什么美丽的东西怎么总是稍纵即逝时,落日在这一瞬间不可思议地穿破了云层,刹那间所有绚丽的色彩如潮水般涌遍了辽远的天空和大地,静谧的湖面和干涸的滩涂犹如从沉睡中惊醒一般,在夕阳下热烈地舞动着一束束瑰丽的光影。一直不见踪影的水鸟也疲倦归巢了,三五成群的掠过夕阳,在波光磷磷的湖面上翩跹起舞。
大自然在高原上给予了我们一份莫大的惊喜!
这一刻,尖叫声和“咔嚓“的快门声在旷野中此起彼伏…….
当晚回到借宿的兵站,因为大有收获,每一个队员都是一付笑逐颜开的模样,完全忘记了不久之前高原反应的痛苦,不知天高地厚的戏言要和兵站的官兵在海拔4200米的高原上来一场篮球友谊赛。
离开多庆错,车队沿着喜马拉雅山脉一路西行,前往下一个拍摄点——岗巴古堡。进入后藏地区,小路两旁尽是荒芜干枯的草甸,光秃秃的山峦一个连着一个延至天边。极目望去,所有上坡的小路上都仿佛滚动着厚厚的云彩,让人疑惑那是一条可以把车开进云端的天路。汽车在这片人迹罕至的荒原上艰难行进,偶尔会遇见一两个挎着小书包的藏民,远远见到我们就停下招手,黑呼呼的脸上裂起纯朴羞涩的笑容,看着他们孤伶伶地走在望不到尽头的天地间,心下不禁恻然,总在猜想他们到底要去哪儿?是去朝拜还是去走亲戚?到底要走多少天?路上他们吃什么?就这么一路想着,直到他们的背影模糊成两个小黑点,消失在天边。
望着眼前无处不在的天空和大地,忽然觉得生存于这样一片天空下的人们是否有着无可奈何的对大自然的敬畏与不安?面对这样一片苍茫博大的土地,是否感觉无可奈何的渺小和寂寞?所以他们敬畏神灵,用身体丈量着大地,寻找通往天堂的道路;所以他们传唱藏歌,用高亢激越的歌声,将心中的寂寞喊上云端。
高原虽然沉寂荒凉,但却没有怠慢远方来的客人,在通往岗巴的中锡(锡金)边界慷慨地向我们展现了后藏气势恢宏的天空。站在喜马拉雅山北坡高高的山脊上,我们看到漫天的云朵磅礴如兵阵一般整齐地排列在蔚蓝的天边,大风吹过,朵朵白云在万山群间来回涌动,风起云涌的气势令我们这些整日穿梭于钢筋丛林的城市人目瞪口呆,纷纷拿起相机,一会儿功夫就报废了几卷胶卷。
远远的就看到山坡上孤城屹立的岗巴古堡,坍塌的断壁残墙与山色浑然一体,透过600年的岁月尘烟流露着无处可话的苍凉。
岗巴的风自古就是凛冽的。
上个世纪初,大英帝国远征军少校荣赫鹏率兵200人,以谈判为名经锡金进入岗巴(当时称干坝)。当时西藏地方政府派兵700人赶赴岗巴古堡设防。岗巴军民凭借火铳、弓矢、大刀、长矛和石头等简陋武器在这座由土砖垒成的古代城堡上与手持洋枪、洋炮的英军展开了浴血奋战。
可以想见昔日战马嘶鸣、生灵涂炭的悲壮景象,还有鲜血染红大地的无尽悲凉……
如今在古堡的山脚下,我们悄然站立着,岗巴凛冽的风充满粗犷、雄性十足地划过我们的脸庞,如同尖利的刀子割过一般刺痛。
拍摄点在一个海拔4300多米的小山坡上,我们背着沉重的拍摄器材,脚下有如绑了铅袋一般沉重,张大嘴巴拼命地呼吸着高原上那稀薄得可怜的氧气,终于在一步三喘,三步一歇的情况下爬上了坡顶。
高处总是有别样的风景,当视线越过古堡,眼前出现了中锡边境连绵的雪山和草甸,浮云掠过落日在草甸上印出瑰丽而变幻的光影。
如血的夕阳为孤独的岗巴古堡镀上了一层厚重沧桑的色彩,在暮色中无限寂寥。
由于剧烈的运动,当晚强烈的高原反应向我们阵阵袭来,队员们在不住的呻吟中熬过了痛苦的一夜。
挺进珠峰
绒布寺位于珠峰半山腰海拔5154米的地方,是我们行程当中一个重要的拍摄点。
到达珠峰所在的定日县时天色已经全黑了,我们推开了一家藏式小旅馆的房门。老板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喝酥油茶。
北风“咿呀、咿呀”地吹打着旅馆的小门,每隔一会就有过路的客人拍打着满身尘土推门而进,有赶马的藏民,徒步进珠峰的欧美人,还有取道中尼公路去尼泊尔的中东人。霎时间屋内热闹起来了,豪放的藏民大碗大碗地喝着青稞洒,欧美人则拿着地图细细研究线路,自然还有我们喝着酥油茶兴奋地谈论着一路的见闻。我们居然在这塞外的苦寒之地与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聚首一堂,奇妙的氛围让人仿佛置身大漠中的龙门客栈,江湖的感觉由然而生。
吃完晚饭,搬着行李顺着狭窄的木梯爬上二楼,走进房间把身体重重地摔在床上,发现床褥和被子居然很干净,还松松软软的散发着阳光的气味,神经一下子就松驰下来了……
从定日出发前往珠峰绒布寺的道路异常颠簸,全部是陡峭的盘山公路。越野车在喜马拉雅山脉摇摆行进,有些路段根本无迹可偱,只好在乱石间强行穿越,身体被抛得半天无法贴近座位。从车窗往外望,土色的山体找不到任何植被,在阳光下毫无设防地祼露着,无穷无尽。
走上海拔5170米的加乌拉山顶立刻就被它不凡的气势震慑住,广阔的天空无边无际笼罩着大地,万山和群峰如千军林立般气势磅礴地簇拥着加乌拉山,天和地都望不见尽头。置身其间,感觉自己直如砂砾般渺小。
刚上山顶时,乌云还只一小块悬挂在天边,不一会儿就以汹涌翻腾的速度,蔓延了喜马拉雅山脉,霎时间广袤的天空被分割成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身后与珠峰遥遥相对的岗底斯山脉却出奇的晴朗,阳光下层出不穷的云影在重叠的山峦间快速滑动,滑出一条条五彩眩目的纹理,不可思议的两种天色诡异而壮观地纠缠在一起,让人叹为观止。
一阵雷鸣电闪,黄豆大小的冰雹夹在狂风暴雨中扑面袭来,打得我们匆忙收拾设备躲避。坐在车厢里看着整个山头笼罩在一片恐怖的阴影里,呼啸的风声夹杂着冰雹不停地拍打着车窗,发出“噼哩、噼哩”的声响,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在这片荒无人烟大地上,大自然的变幻莫测禁不住让人心生惶恐。
高原的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天空就放晴了。我们走下车抬头仰望,天空在刹那间象换了一张面孔似的清澈透明,晶莹的雪峰一一显现,久违的彩虹像神明送来的微笑一般在蓝天下宁静绽放,让人无法相信一刻钟之前的风云变幻。
离开加乌拉山口,盘山公路上就只剩下我们的车队在穿行。越往高处走,景色越发荒凉,整个山谷鸦雀无声,只有车轮碾过地面击起砾石发出撞击的声响,过后又恢复一片死寂,荒凉得感觉不到丝毫生命的迹象,让人恍惚回到了太古洪荒的年月。
就这么一路被摇晃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对讲机传来了王老师兴奋的声音:翻过前面山头就是绒布寺了……
还没见到绒布寺,老远就听到马帮“叮呤、叮呤”的铜铃声,一串串,细碎地洒在山谷的夜色里,世界第一高峰竟然以如此浪漫而古意悠然的方式迎接我们的到来。
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如此近距离地真切地仰望珠峰。
黎明的绒布寺,刺骨的寒风从雪山之巅呼啸而来,我们以藏民族的方式匍匐在它的脚下虔诚地祈祷着。珠峰像一次次迷梦中重叠的幻影,终于在缠绕山巅的晨雾中渐渐清晰,露出了亿万年不老的容颜。
揭去面纱的珠峰如世外高人般无比寂寞地悄然立于蓝天之下。
看到它时,心头居然掠过一丝凄凉的感觉。历经了亿万年的岁月依旧毫无对手,是否太过孤寂呢,而这种孤寂还将不知年月地延续下去。
但她仍然是美丽的,金黄柔和的晨光毫不吝啬地洒在山巅,传说中神秘飘渺的旗云,有如神灵的旨意,在天空中舞出一片片白色经幡般的神圣。
离开珠峰的时候,我再一次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她雄伟而秀丽的身姿,耳边又响起藏族男孩丹孜的话:“你们太幸运了,上个月有一个外国人在这住了10天都看不见珠峰,最后哭着走了”。
我知道。
那是因为她听到了我们心里的呼唤。
当汽车在青藏公路上一路飞驰,渐渐远离身后那片苍茫的西藏大地,怅然失落的感觉深深的涌上了心头。曾经有人说过:西藏是一个你去之前向往,走的时候舍不得,一旦离开就立刻会想念的地方。
那些在蓝天下猎猎飘荡的五色经幡,在此生的记忆里终将成为我乡愁一般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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