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游六榕塔

一进六榕寺，仰首便见六榕花塔。此塔为砖木结构，通高57米，八角九层，内有暗分，总计十七层，有阶梯上下，外层设回廊，可凭栏远眺。塔东为山门、弥勒殿和天王殿、韦驮殿。南侧建碑廊，保存古碑十余方，记述寺和塔的历史沿革，并有苏东坡画像和六榕二字的古石刻。山人静读碑记，继而拾阶上塔，其时天始阴霾，每步愈登，则层见曲折，塔内又有诸佛像，不过装新始簇，又仅有其名于上，山人无意细看。至塔半，暂驻回廊，远眺羊城景色，已觉胸襟寥落，天地为之一广。想此六榕花塔之前身，乃肇因公元５３７年，南朝梁武帝萧衍遣昙裕法师从柬埔寨求得舍利（佛骨）来到广州，广州刺史萧誉，特令修建“宝庄严舍利塔”，以安奉佛之重宝。此时塔身为木制，传至五代南汉亡年（一说宋初），毁于大火。后于宋元祐年至绍圣四年（1086-1097），郡人林修等重筹建塔，历时11年，竣工后塔内供奉贤劫千佛像，因此名千佛塔。至元符三年（1100）九月，苏轼由贬所海南，奉召北归，偕子苏迨途经广州，都转运使程怀立等官员迎到寺设斋接风，逗留广州月馀，多次流转于宝塔和六株古榕之下，并应寺僧恳请，留题“六榕”墨宝，从此六榕一寺，因之成名，塔也随称六榕塔，又因其形制秀美，俗称花塔。是日非斋非节，游人且少，山人缓步至塔顶，四下寂然。眼见天边云重，初雨始下，广望花城，则高楼幢幢，大别于花塔始成时，临江照影、千里独秀之卓然。想此佛门清净地，尚不能免凡嚣侵扰，世间又何处觅如来真境？则花塔此日尚埋舍利，又有何益于众生？心经云：“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以空相之物，证“五蕴皆空”，有如以花塔之形制，证功德万千，是空中之空，与佛言破执，其义相去又何止千万！凭高望远，但见一场天雨涤荡，暂息几多尘土纷扬，原觉世之天堂，自在人世一切熙来攘往中，无须以浮屠力证俗谛，则天地本来随俗，由来花塔之名称流变，已为明证。佛之真谛与虚妄，本在人间为法，不在祈想天堂，本在导人向善，在身体力行以证福乐，不在执迷形制，以浮屠、以佛堂、以金身善作虚妄。《华严经》之回向品“主张已成‘菩萨道’的人，还得‘回向’人间，由出世回到入世，为众生舍身。”人间一香一火，不能增佛半分光耀，有施一分一豪，且应舍予那佛门之外，匍匐有疾之众生。可惜，总是执迷于浮屠以为功德者多，出离寺门能悲悯疾苦者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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