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营啊甘营
甘营过去叫甜水,想必此地有过一眼水质出色的泉。这是我第二次去的时候才知道的,甘营这个村子我去年冬天一共去了三趟,第二次去的时候我看到一本村庄地名志,上边写着甘营最早叫过甜水,这个早大概要一下子早到明清的时候,甘营的历史不短。
不过这个小村子现在已经见不到丁点儿水色,一个华北大地上普普通通的小村庄,算山村,但村子建在山坡下的平地上,很缓的山,山坡上散落着果树,柿子、还有核桃。我是听村干部说的,冬天的果树光秃秃的,他不说我认不出核桃树和柿子树来。
那干部说这里的柿子品种好,这种好品种的柿子只有这片山坡上能长出来。挪了地方就不行了,哪怕只是把这山坡上的树移到村子里去,结出来的也不再是柿子,而是黑枣。
我问柿子是用黑枣树接的么?我在半城半乡的地方长大,加上上小学的时候整天翻来覆去看两本关于植物的科学小实验册子,就像少爷看《米老鼠》和《乌龙院》那样,所以对树木花草地略知一二。村干部说是,柿子都是接在黑枣树上的,黑枣树上接上柿子的枝子,就能结出柿子了。可有村民把接好了的柿子树移回村种到自家院子里之后,结的就又是黑枣了。
我问那就种黑枣成不成呢?黑枣我吃过,也不难吃,但这几年很少见到卖的。干部说黑枣更不值钱了,产量也更低。也是,柿子就不值什么钱。
我又问村干部桃树是不是用毛桃子接的?他说是。那种毛桃子树也叫山桃,是北京每年春天最早开花的一种树,一夜间刷地就开了,花色淡粉,很浅很浅的粉色,像片云彩似地落在树梢上,那时别的树都还没绿呢,只有它开着,特别突然地就盛开在那儿了,一下子就让人兴奋起来。山桃结栗子大小的圆果子,青绿青绿的,上边一层细毛,所以管叫毛桃儿。小时候住的大院里有几棵,也到树下捡过那毛桃儿玩,剥开来里边的桃核也是圆圆的。毛桃子不能吃,嫁接过之后就可以结出能吃的大甜桃子了。
接着问那苹果和梨都是用什么树接出来的呢?身后的一位同事扑哧一笑,问什么树都得接吗?那村干部却认真地说,是,苹果和梨也都得接,是用一种什么树接的。他说听那种树我没记住,反正是和苹果一类的,好象是类似于沙果。感觉果树都得靠嫁接法来种,好象只有芒果是可以直接播种的,我曾用芒果核在花盆里种过,长出了大片的绿叶子,带着一股淡淡的芒果的清香。
想起延庆的那个出苹果的里炮村,当初他们村的两位干部跑到国营农场的果园求助,被拒绝后,偷剪了几根树枝子,几十里地骑车带回村,嫁接到村里的果树上,里炮苹果的品质从此提升。这故事是我从村里为开展旅游业而印发的宣传册子上看到的。
车到山跟儿底下停住,山脚下是一道几米深的渠,干的。村干部介绍说这渠通金海湖,渠边我们刚开车走过的正是沿渠修的“百里观光路”。总说甘营靠近金海湖,可来了几回我也没到金海湖去,干部说金海湖现在干着,去年夏天为防汛,把一湖的水放光了,所以渠也干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蓄起水来。
一条干道把甘营的村域一分为二,村庄和山场在南,道北大片的平地全是果园。干道叫平金公路,平谷城到金海湖的,也叫京蓟公路,北京到蓟县的。《长恨歌》里那个“渔阳鼙鼓动地来”的渔阳有说是蓟县,也有说是平谷,反正这两个地方千年之前大概是一回事儿,而北京城即使从金朝算起,也只有800年。
我们坐车到路北去,去看整个村域。村域这个词儿是从我做规划的那些同行们那儿学到的,也就是一个行政村的法定地界范围,而盖着房子住着人的那块则叫村庄。道北是不许盖房的,国家对耕地控制很严,所以这里平展展的大片地上,就只有果树了。
这回不用村干部说,我也一眼就认出了这大片果园种的都是桃树,桃树的枝梢是红的,即使在冬天我也能认出来。跟干部打听这果树的年龄,他说都是80年代栽上的,我心理就平衡了点儿。我从小在紫竹院一带住着,家门口就是大片的桃园,暑假里每到下午就到桃园的篱笆墙外等着买便宜的桃子,一毛钱就能买一大篮。那时候,甘营的桃子还没栽呢!
往北一直到一条河,就是村界了。那河是干的,像华北平原上许多条河一样,裸露了干涸的河床,像大地上的一条伤。地图上标着的河名是泃河,念“居”,可当地人管那叫“如”河。甘营的口音带京东腔,跟普通话差别比较大,说快了我甚至会听不明白。
今年的二月末我又去了回甘营,这次天气已经暖和多了,可树还没绿,草也没长出来呢。这回去比较轻松,项目已经完成并且入选,到村里来是为走了必要的程序。村书记挺配合的叫了些村民来,都是村制衣厂的职工,大家聚在村委会楼上的会议室里看着、议论着,上边区里管事的官员一边吩咐人拍过程照片。
这是我几次的甘营之行中最舒服的一次了,时间短,任务轻。看展板的人很涌跃,但几乎就没人问我什么,我就从会议室的后窗往外望,大片的桃园还是几个月前的模样,光秃秃的枝条红红的梢,不过还是不一样,感觉还是多少有一点春天萌动的意思在里边,为什么呢?我就也说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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