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哈纳斯

　　我第一次去哈纳斯,距今已有36年了。虽然后来又去过不知多少次，但感觉完全不一样。

　　一九六八年,相互对立的两派“大联合”，成立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我和县文工队的几个同事，还有一些能唱会跳的年轻人被招去排练节目，到处演出。六九年春，我们准备了一台节目，由当时的东风公社派出一辆马车拉着我们上山演出。时值五月底，野花盛开，满目绿色，牧业正在转场，一群群牛羊，一片片毡房。我们这帮山下长大的孩子，有谁见过这般景色，个个心旷神怡。我们一路笑声一路歌，所到之处颇受欢迎。

　　出发后五六天，马车小心翼翼地通过刚开辟的车道，来到白哈巴边防站。为部队和附近的白哈巴生产队群众演出几场后，边防站董站长很高兴，一定要把我们带到哈纳斯，说那里的人从来没见过什么节目,五十年代曾有一个电影队上去放映了一场打仗的影片,当场吓死了一位老太太。那时，哈纳斯是布尔津县的一个生产队，属于该站防区，只有一条马道与山下来往，是个十分封闭的山沟。特别是冬天，由于雪大，与布尔津县城不通，那里的人们只有赶着雪橇绕道白哈巴下山。边防站和队里为我们十几个人每人挑了一匹较老实的乘马，由董站长亲自带队，向哈纳斯进发。同行的还有两名蒙族战士，一个叫尼玛，另一个叫明德。一路上，大家兴致勃勃，姑娘们一会儿高唱赞歌，一会儿下马采花;小伙们一会儿扬鞭策马跑过前面的山冈，一会儿跑到小河边与姑娘们对歌，惹得董站长他们哈哈大笑。十八公里的山路，我们走了三个多小时。忽然,前边的尼玛他们在喊：“快到了!”董站长说：“先上山看湖。”什么湖不湖的，我们谁也没在意，只是跟着往山上爬。山挺陡，根本没有象样的路，只有左一道右一道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是羊群吃草踩出来的。马儿一步一步慢慢往上爬，非常吃力，我们则紧爬在马背上，生怕溜脱下来。当爬到顶峰时，我们眼前一亮——啊!哈纳斯!原来董站长领我们先睹为快的就是她：美丽的高山湖泊，神奇的哈纳斯——在这之前，我们听都没有听说过。

　　我们站在骆驼峰上，脚下的山谷里一片幽幽静静的湖水，似蓝似绿的水面，影纣着周围的雪山、青松和天上的白云。那景色之优美，使我们感觉身处仙景一般;那气势之磅礴，使我们感觉自己是那样渺小如丸，不知不觉中，我们与这景色、这自然浑为一体，溶入其中。

　　那时，哈纳斯极少有人到达，除个别因工作上去的县里人员外，我们算是最为庞大的外来团体。那时，国人还不知旅游观光是个啥概念，哈纳斯还是一块未被外界发现的处女地。八十年代后期，日本人来了，西洋人来了，哈纳斯由神秘变成了不神秘。人为的践踏、人为的痕迹，改变着哈纳斯的美丽纯洁与神奇。

　　接着，我们下山，过河来到居民点——一个有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两排木屋，一条小街，热情的图瓦老乡在一片草地为我们搭建了几座雪白的毡房，还有醇香的奶酒与热气腾腾的手抓羊肉。

　　第二天上午，我们拿出最好的节目献给他们，在一双双惊讶的目光和一遍遍诚挚的掌声中，好不容易才结束演出。

　　下午，我们到周围看风景，有几位老人一边引路，一边讲述只有他们才知道的有关哈纳斯的故事。

　　我们来到哈纳斯大桥。那是一座很老的桥，就是现在这座桥的前身。三座用木头摞起的棱形桥墩里面添满了石头,一直从河底升起,高高地支撑着用粗壮的木头搭建的整个桥面,非常结实，人畜车马走在上面，感觉稳稳当当;桥边有木栏杆，每隔两米左右的栏柱顶上，都雕刻有一只猴子，静静地蹲在上面，非常滑稽;河水从哈纳斯湖口的密林中流出，翻腾着白色的浪花，到桥下时变得略带微绿，平缓流过，水中一、二尺长的红鱼一群一群，自在游玩，宛如西子湖的观赏鱼，只不过这鱼大了许多而已。这儿的图瓦人平常是不吃鱼的，除非食物紧缺或有什么喜事。我们的到来成了这里破天荒的大事，老乡们用鱼钗非常容易地从河边钗来三四条二尺多长的红鱼庆贺，那情那味，至今记忆犹新。

　　接着，我们踏着深草丛中的羊肠小道，跨过许多横躺在路上的倒木来到哈纳斯湖边。那时不象现在这样，到处是人，吵吵嚷嚷，跟闹市似的。我们来到水边，大家静悄悄蹲下来洗洗手，喝喝水，就象几头小鹿一样。没有人惊呼，没有人笑闹，满怀一种特异的心情，那崇敬、那虔诚从未有过。大家坐在湖边，望着那镜子一般的湖面，听图瓦老人讲湖怪的故事——一个祖祖辈辈、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故事。那是一条很大很大的红鱼，经常出没湖边，把到湖边饮水的牛羊拖入水中吃掉。图瓦人对哈纳斯湖及这个“湖神”非常敬畏，从来不在湖边钓鱼或大喊大叫。这时，我们顺着老人的手指向西北的湖边望去，有一大两小三个黑影在动，我们以为是牛或者是马，但老人说那是熊。大家用董站长带的望远镜一直看着它们喝完水进入森林中去。可惜当时不象现在有个摄像机什么的能把它记录下来。

　　傍晚，在村边的草地上架起了一堆篝火，我们与村民进行联欢。那优美动听的图瓦歌曲、纯朴原始的舞姿、深沉悠扬的苏儿声……仿佛把我们带回到远古，带入另一番世界。

　　就这样，在许多许多年前，我们曾经这样地揭开过一次哈纳斯的面纱，悄悄地领略过它的原始与纯朴，还有那不为外人所知的神密与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