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的深处——我写北京
论起北京的胡同来,我认为名字最漂亮的有两处:一处是位于南城的烂漫胡同,还有一处就是新街口内的百花深处。
尤其是百花深处,当一念到她名字的时候,就不禁觉得唇齿含香,仿佛一张口也跟着吐出一嘴芬芳似的。总会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去想象那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百花深处——妙在不仅有百花,更妙在“深处”二字。庭院深深深几许?一条小巷几曲回折,不见尽头,两旁花团锦簇,万紫千红,风乍起,吹得蜂蝶翩然而舞,落英缤纷,此情此景,是何等的神秘而曼妙!
很多人误会了百花深处,以为那过去不过是一个勾栏之处,烟花之地,对她不禁带着几分轻薄与鄙夷,这着实是委屈了她,说出来,这百花深处的由来还真有一段美丽的传说呢:
相传那是万历年间,一对张氏夫妇于如今的新街口之南,购得十几亩田地,勤勤恳恳,种些瓜果菜蔬,转年又种得芍药、牡丹种种花卉,几年辛苦经营,使得这片田园,春有牡丹夏有荷,秋有菊花冬有梅,一年四季,花香不断。若赶上风儿一起,方圆几里都是一阵芬芳,引得京城内众多的文人雅士纷纷来到此处,赏花饮酒,文赋唱和,并给这里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百花深处。张氏夫妇死后,园子也逐渐荒废败落,形成了民居街巷,但仍然沿用着那充满了诗意的美丽名字:百花深处。
沉寂了几百年后,百花深处被陈升写进了歌中,被陈凯歌拍进了电影,一时间,似乎又名声大噪起来,一如当年的盛景。然而,沧海毕竟变了桑田,如今若再站在百花深处的巷口,难免是有几分失望的。胡同的墙上被填满了后现代风格的涂鸦,花花绿绿,刺着来往行人的眼,据说是因为胡同里有一家在国内都很有名的滑板店,店员们为了吸引顾客和宣扬自己的风格而画上去的。我久久地望着这些涂鸦,无言以对,平心而论,画得还是相当精彩呢,只不过他们用了一段历史做了画板,不免让人有些心疼。就像将妖艳的口红和眼影涂在满脸沟壑的老妪脸上一样,是有些不合适宜的。
走在狭窄的胡同里,总是不甘心地想找寻些过去的踪迹。失望是不可避免的,老房子几乎都没有了,都是近十几年里盖起的红砖瓦房,歪歪斜斜,无有规矩地挤在胡同里。不见了当年香飘数里的花圃,也不见了缝着绣花鞋等待情人归来的老妇人,这一切就像游吟诗人偶尔途经这里随口哼出的歌子,随着他的渐行渐远而变得无影无踪,而我们却还呆呆立在原处,回味着那旋律的余音。
时间,就是那位游吟诗人,匆匆来去,带走我们的期冀,从来不问问我们是否心甘情愿。百花深处的隔壁就是老北京大名鼎鼎的护国寺,去年夏天的一场大火,将大殿烧得面目全非,所幸没有央及到一墙之隔的百花深处,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就像人还活着,就总会有回忆,有回忆可忆,便终是一种幸福。
站在百花深处的深处,我开始有些责怪起自己的矫情了,“怀旧而不寻旧”的道理平时也是清楚的,却总是管不住自己。百花深处其实依旧是当年的百花深处,无论如何改变,她都已存在于我们的心底。我又一次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就站在那一年的花团锦簇之中,不远处,酒姬们在忙着沽酒,诗人们在高声唱和,辛劳的张氏夫妇头戴着葛巾,手扶着锄头,望着眼前的图景相视而笑……一阵清风徐来,我深深地嗅了一下鼻子,竟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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